六兄妹與其父生前合影（前排左一為莊麗華）

    今年大年初四下午，我從上海浦東機場出發(fā)，翌日回到多倫多，由于眾所周知的原因，在家中自覺隔離。在這空閑、壓抑的居家隔離時間內(nèi)，除了操持家務(wù)、關(guān)注疫情、與國內(nèi)家人聯(lián)系、與患病朋友溝通以外，我一邊觀看剛剛仙逝的父親葬禮上兩位民間藝人演唱的《父親》、《母親》視頻，一邊回憶父母的養(yǎng)育之恩和兄妹的手足之情，好幾次眼角泛起了淚花。

    我的老家在素有魚米之鄉(xiāng)美譽的江蘇南通鄉(xiāng)下，春天綠油油的麥苗，夏天紅彤彤的西瓜，秋天黃燦燦的稻谷，冬天白皚皚的雪花，成了我生命中永不磨滅的兒時記憶。咱家兄妹6人，我排行第5。我只生養(yǎng)了一雙兒女，里里外外感覺挺累的。而父母把我們6個孩子拉扯成人，還要幫我們找工作、找對象、帶孩子，怎一個苦字了得？歌詞“生活的苦澀有三分，你卻吃了十分”就是最生動的寫照。

    老爸屬虎，青壯年時身材健碩，走路虎虎生風(fēng)，兩目猶如虎眼金睛，發(fā)起火來仿佛虎吼。他一生做過大隊長，當過采購員，任過磚瓦廠廠長，最后在縣屬工廠經(jīng)營科副科長位置上退休。想當年，老爸白天出去工作，早晚在家精耕細作自留地，三個哥哥打下手。咱家的瓜果蔬菜鮮嫩嬌好，遠近聞名，上街去賣頗受歡迎，改善生活功不可沒。老爸有三句口頭禪，我至今記憶猶新。第一句：“公家的油不能揩。”他公私分明，剛正不阿，幾次遭人舉報有經(jīng)濟問題，最后都是子虛烏有。耄耋之年還在讀書看報，關(guān)心國事，對反腐倡廉拍手叫好。第二句：“桑條要自小育�！币饧春⒆咏逃�要從小抓，沒有規(guī)矩不成方圓，打是疼罵是愛，不管不教要變壞。第三句：“若要出世先做三樁㽺事。（㽺：南通方言，病劣也），意即要想取得成功，就要不怕失敗，越戰(zhàn)越勇，吃一塹長一智，總結(jié)教訓(xùn)再出發(fā)，才能到達勝利的彼岸。在爸爸的嚴格管教和鼓勵下，我們兄妹都遵紀守法，敢打敢闖，在各自從事的領(lǐng)域有了一點點成就。表弟袁平夸我家是“虎父無犬子”，過獎了。

     咱媽是典型的賢妻良母，面相慈祥和善，待人彬彬有禮，說話細言細語，這也許同她的職業(yè)有關(guān)，因為她是一位為人師表的教師。我記得，小時候，東方剛剛露出魚肚白，媽媽就起床刮鍋灰、燒早飯、做家務(wù)；傍晚要洗刷一大腳盆衣服，夏天蚊蟲圍著她叮咬也全然不顧；晚上一覺醒來，看到媽媽還在備課或修補衣服。媽媽一直叮囑我們要刻苦學(xué)習(xí)，力求上進，一代更比一代強。我們兄妹有2個大學(xué)生4個高中生，在同齡中還算可以。我們下一代可厲害了，全部上了大學(xué)，其中有2個博士4個碩士。媽媽打小就教育我們要一家人一條心，互相關(guān)照、互相幫襯，有福同享、有難同當。子女們沒有辜負她老人家的期望，不管歲月如何變遷，大家庭始終充滿愛和溫暖。2017年，我大哥家被評為南通市“十佳幸福家庭”。我每次回家，外省工作的侄子、侄女、外甥等都趕回團聚，一大家子二三十人簇擁著老爸老媽，一起欣賞家鄉(xiāng)美景，一起品嘗家鄉(xiāng)美味，一起細聊陳年往事，歡聲笑語，其樂融融，多么溫馨，多么令人難忘！

     古語說，父母在不遠游。對此我常常自責(zé)，因為23年前，我攜丈夫、女兒去了加拿大。平日里，父母的飲食起居由在國內(nèi)的哥哥、姐姐和弟弟負責(zé)，我內(nèi)心十分感激他們！其實人在國外，家中雙親的健康一直是我最大的牽掛，回國探親、電話問候、寄錢寄藥等都是必須的。隨著年事已高，二老的狀況越來越差。每次病危，我總是想方設(shè)法以最快速度趕回老家盡孝。大約十年前，老媽在當?shù)乜h人民醫(yī)院高燒不退，我立馬回家，一方面動用人脈邀請專家會診，另一方面根據(jù)自己從醫(yī)經(jīng)驗提出治療方案，轉(zhuǎn)危為安之后精心調(diào)理，媽媽又多活了7年。2019年春節(jié)前夕，老爸住院告急，我在病床旁陪伴了一周，使出渾身解數(shù)也無濟于事。大年三十老爸已奄奄一息，遂返回家中。別人家歡歡喜喜守歲，而我家悲悲切切守護，老爸挺��！新年鐘聲敲響，他又長了一歲！可是大年初一凌晨二時許，老爸喉嚨里有濃痰堵住了，吸痰器根本不管用，我急中生智，俯下身子用嘴去吸痰，在場的二哥三哥隨之仿效，三人輪番上陣，與死神搶時間。狹路相逢勇者勝，孝心感動天和地。終于濃痰吸出來了，起死回生，頑強的老爸！原住院的主任醫(yī)師聞訊后驚呼：“真是奇跡！”去年整整一年，我們兄妹細心照料，日夜陪護，期待他活到一百歲。可是生老病死乃自然之規(guī)律，農(nóng)歷臘月廿六傍晚，老爸還是安詳?shù)刈吡�，享�?/span>93歲。那天我在家突然接到二哥電話，一時淚如雨下。這時候離多倫多至上海班機起飛只剩3個多小時了，我丈夫立即搶票，以比平時高出6倍的價格搶到最后一張機票。親愛的老爸咽氣后僅僅26個小時，我就萬里迢迢飛到他的靈前，送老人家最后一程。

    俗話說，有父母在就有家在。在我看來，還要添上一句：父母不在，哥哥家也一樣是家。料理完老爸的喪事已到年底，哥哥姐姐和弟弟都請我去過年。他們希望我還像過去一樣常回家看看，我滿口應(yīng)允。雖然爸媽走了，但我的根還在南通，同胞情誼深厚，怎能讓人忘懷？姐姐和小弟提議我退休后回老家開個診所，為父老鄉(xiāng)親服務(wù)。此事非同小可，只能從長計議。我邀請親人們?nèi)ザ鄠惗嗫纯矗�大哥說：“待你女兒結(jié)婚，我們相約一起去加拿大你家作客�！薄昂玫�，到時我一定好好盡盡地主之誼。”

     肆虐的病毒讓我這次早定的歸程變成逃離，一路艱辛，刻骨銘心。我在異國他鄉(xiāng)為祖國、為家鄉(xiāng)祈禱！

    可愛的家鄉(xiāng)人民都是我的親人，遙祝您們平平安安、健健康康！春暖花開時，我們再相見！

口述：莊麗華（僑胞）  整理：張春華（僑眷）